沒有冰箱的日子
郭曼麗
(刊登於世界日報家園版)
因為家中電路發生問題‚在同一條線上的冰箱、微波爐‚及熱水瓶都不能使用‚我因為不知道該找誰來解決這「小問題」‚便一直拖著‚結果這段沒有冰箱的日子猶如驚蟄‚震醒我過去習以為常的因循茍且‚促成我的新生活運動。
記得必須清除冰箱的那天‚發現大半的食物已經定居裏面多時‚尤其是冷凍庫內的古董‚有很多我早就忘了它們的存在‚於是我決定給自己一個返樸歸真的考驗。
於是將一星期一次的大採購改成每天購買新鮮蔬果‚每餐只煮能吃得完的食物‚不再因為有冰箱當儲藏室而任意採購‚恣意煮食。剛開始最難過的是不能有冰飲料及冰淇淋‚因為從小就喜歡吃冰‚尤其在夏天幾乎是以刨冰代餐度日的‚雖然到紐約後不再如此瘋狂‚但是冰果汁、冰汽水及冰淇淋‚仍是每天對自己辛勞的慰勞。一直知道冰品對胃不好‚卻無法戒掉‚因著這次的機緣改為每天吃新鮮水果‚很為自己感到驕傲。更因為熱水瓶不能使用‚所以每天燒一壺新鮮的開水‚確實追蹤自己的喝水量。
在漸熱的天氣下‚剛開始對這種要「斤斤計較」的日子很不習慣‚但是漸漸地我喜歡上這種簡單節約的日子‚也對過去認為理所當然‚不知珍惜的日子深深地懺悔。開始每天在開燈、開水、打電話、看報紙‚甚至回到家門時‚都存著感激的心‚想像沒有它們的日子。
體認到其實一個人每天所需要的食物並不多之後‚我決定檢視衣櫥‚把夢想有機會穿而沒有實用性的華服‚及一些不可能再塞得進變形身材的紀念性衣服清理出來‚發現自己其實一直把家當成儲藏室‚許多不必要的東西佔據太多的空間‚也有許多好東西放著捨不得用。這些好像都來自家中傳統的習俗‚但是我沒有想過自己為甚麼要一直等著「有一天」! 為甚麼要一直掛念著過去! 為甚麼不把握現在!
於是‚我開始把每天當成「特殊」的日子‚把自己當成值得善待的「客人」。開始穿上留著特殊場合的好衣服; 開始拿出請客才用的精美餐具; 開始泡客人來才泡的好茶; 開始在黃昏時在後院擺上晚餐‚點上燭光…開始「生活」。
接著‚把自己抽離出不必要的事務活動與談話‚讓自己的身隱形、心透明‚回到大自然。每天早晚一趟赤足走在草地上‚吸收日月精華; 躲在窗簾後偷窺後院松樹上嬉戲追逐的松鼠‚及穿梭在各家籬院間的野兔; 重享童年時的野趣。
要改變幾十年的積習實在不容易‚若非在此不得已的情況下‚恐怕也不能如此大行大悟。這段沒有冰箱的日子讓我走出身心的枷鎖‚原來‚清風明月仍在等待; 原來‚永恆仍在延長; 原來‚我還可以是我自己。
但是‚我還是想念我的冰箱。
